她们眼中最后的光,彻底湮灭,如同燃尽的死灰,只余下等待最终绞索降临的、纯粹的、冰冷的死寂。
杨嬷嬷不再看她们,如同确认了两件即将报废的工具。
她无声地退出柴房,再次反手,稳稳地落下了那沉重的门闩。
咔哒。
一声轻响,隔绝了内外两个绝望的世界。
门内,是两具等待执行“畏罪自尽”命令的躯壳;门外,是杨嬷嬷脸上那毫无温度的、任务完成的冰冷弧度。
悬梁的白绫,已然在无声中备好。
柳清雅唇边那抹毒计得售的冰冷弧度尚未完全敛去,眼底掌控全局的餍足之色正浓。
然!
一阵急促杂沓的脚步声,如同骤雨击打破锣,猛地撕裂了这方被血腥与死寂笼罩的庭院!
院门处那片被柳清雅身影堵死的天光下,骤然闯入三人身影——
当先一人,正是李府大管家程忠!
他素日里沉稳持重的步伐此刻全然不见,竟是步履生风,带着两名同样形色仓惶的精悍小厮,急匆匆直闯而入!
程管家那张惯常不动声色的脸上,此刻眉头紧锁,额角沁汗,目光如电,甫一入院,便急切地扫视过这片狼藉血腥之地,最终惊疑不定地定格在主母柳清雅身上。
程管家……他怎会此时赶来?!
柳清雅心中警铃骤鸣!方才事发之际,这老狐狸分明不在府中!定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通风报信!
她艳丽的凤眸瞬间眯起,眼底方才的得意尽数化为警惕的寒芒,冷冷刺向程管家,心中念头急转:
他究竟知晓多少?陆婉婉这贱婢的死状……院中这泼天血迹……还有角落里昏睡的安儿……他看到了多少?!
程管家此刻心中亦是惊涛骇浪!他方才外出料理铺面事宜,甫一回府,便有面无人色的小厮语焉不详地急报,只道陆姨娘院里出了天大的祸事!至于究竟是何祸事?那小厮战战兢兢,竟吓得口齿不清,未能道明!
“夫人!”
程管家强抑心中惊疑,目光扫过陆婉婉那倒毙血泊的惨状、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、以及角落昏睡的李念安,饶是他见惯风浪,此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,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,拱手急问:
“老奴闻报惊心,匆匆赶来!敢问夫人……此间……究竟发生何事?!陆姨娘她……何以竟遭此横祸?!”
程管家的骤然闯入,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块巨石,瞬间打破了柳清雅精心营造的“尘埃落定”。
他那惊疑的质问,更似一把无形的利刃,直刺向柳清雅那尚未完全缝合的谎言帷幕!
柳清雅方才那份掌控全局的得意,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,瞬间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意外打断的愠怒与更深的、唯恐事情有变的隐忧。
程管家在府中积威甚重,又深得李牧之信任,绝非杨嬷嬷那般易于掌控的爪牙!
他此刻不明就里的出现,无疑给这刚刚“描摹”好的血腥残局,平添了最大的变数!柳清雅心头倏然一紧,方才的“清净”,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搅得粉碎。
程管家那声饱含惊怒与质疑的诘问,如同冰锥刺破了庭院粘稠的死寂,更狠狠扎在柳清雅与杨嬷嬷紧绷的心弦上!
杨嬷嬷那张保养得宜、天然带着几分和善温婉的白皙面庞上,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僵硬。
她深谙程管家在府中的地位与精明,更知此人绝非轻易能被谎言糊弄之辈。
眼见程管家目光如炬,扫过陆婉婉惨烈的尸身、院中狼藉的血迹,以及角落里昏睡的李念安,那紧锁的眉头和眼中毫不掩饰的疑窦,分明已将矛头直指主母!
事急矣!
杨嬷嬷心念电转,纤瘦的身躯却如磐石般稳立柳清雅身侧阴影中,面上依旧维持着惯常的恭谨,声音刻意放得平缓温顺,带着一种试图“解释”的诚恳,抢先开口:
“程管家有所不知……”
她微微垂首,姿态谦卑,言语却如同淬毒的针,精准编织着谎言,继续道:
“此间惨祸,实乃陆姨娘院中婢仆胆大包天所致!那贴身婢女小玉,伙同粗使婆子钱氏,竟敢监守自盗,窃取姨娘贵重妆奁!更可恨那小莲,亦是同谋!姨娘撞破其奸,上前呵斥阻拦,岂料这三个黑了心肝的贱奴,惊惧之下竟与姨娘撕扯推搡!混乱之中,小玉那贱婢失手猛推……”
她的话语流畅,将方才精心构陷的“盗窃失手致死”之论和盘托出,意图先声夺人。
“荒谬!”
杨嬷嬷话音未落,程管家已然断喝出声!他须发微张,素日沉稳的脸上此刻怒意勃发,目光如电般刺向杨嬷嬷,声音沉如闷雷:
“小玉、小莲、钱婆子皆在府中多年!老奴深知其秉性!陆姨娘更是心慈仁厚,待下宽和!
此等‘监守自盗’、‘谋害主母’的弥天大罪,岂是她们做得出来?!
此等说辞,漏洞百出,焉能取信于人!
老奴敢问,姨娘额角创口如此酷烈,岂是寻常撕扯推搡所能致?!
这院中血迹斑斑,分明是酷刑屠戮之场!安哥儿又何以昏睡不醒?!此事必有隐情!”
程管家字字铿锵,句句诛心!
他虽不知那诡谲石像之事,但凭着对府中人事的洞悉和对陆婉婉性情的了解,一眼便看穿了这拙劣谎言背后的血腥真相!
他心中已如明镜:陆婉婉之死,绝非婢仆所为,定是柳清雅因故痛下杀手,并嫁祸于人!
而世子李牧之对陆婉婉的情意,他这心腹老奴再清楚不过!
贿赂!必须封口!
杨嬷嬷见程管家非但不信,反而句句直指要害,心中警铃大作!
那张温婉和善的脸庞上,终于难以维持平静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狠戾的决绝。
她猛地踏前一步,动作依旧恭谨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,声音压得极低,只容程管家一人听闻,语速快如连珠:
“程老!您乃府中柱石,世子爷最信重之人!今日之事……实乃家门不幸!
夫人亦是痛心疾首!然事已至此,木已成舟,再深究……于侯府清誉、于世子爷颜面……乃至……于您自身前程,恐皆有损呐!”